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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。整個島嶼的兵與民數量已經極不成比例,囤兵的數量比村民超出太多。她不知道這是不是祁望的主意,但目前來看,燕蛟已經有成為平南島蓄兵容器的苗頭。

這對渴望平靜的燕蛟來說並不是好事。事實上她當初與丁喻簽下契約,就是為了讓燕蛟能騰出大部分人力來發展島嶼,不必掛心守島的問題,再慢慢發展自身兵力,但眼下卻完全不是這樣。從平南遷來疍民和祁望留在燕蛟的平南人,全都組建了衛所與戰船隊,而燕蛟原來的村民則負責島上耕種雜役。現在島上各種資源庫存充足,問題尚不明顯,可一旦爆發戰爭,資源被截斷,問題就會曝露。養軍隊的開支巨大,村民負擔成倍加重,補給跟不上,就會造成內部混亂。

以他們如今情況,除非想出船占別的島,否則根本不需要這麽多的兵力。

霍錦驍與東辭討論了一夜,都覺得不對勁,所以一大早就把人都請來。可請來了人又曝露出更嚴重問題。除了燕蛟原來的村民,衛所和戰船隊的人,只認巫少彌。

尤其衛所。衛所裏的大部分都是疍民,由巫少彌一手組建培養,層級分明、紀律嚴明。而巫少彌挑人尤好背景無親無故的,生活在最底層,有極強的欲望往上爬,沒有別的渠道,只能通過武道出頭,這類人野心強,雖然不易控制,但用好了就是上好的武器。為此,他還從衛所裏甄選出拔尖人才組成死士,這批死士只聽令於巫少彌,另外,他還在疍民間挑選貧苦孩子送入衛所暗中培養,以供日後驅使。

她不在東海的這一年多裏,巫少彌已經打過幾場戰,對外說是海寇來搶,事實卻是他主動挑釁對方,拿對方試兵,也存了搶奪資源的打算,只是因為都是海寇,也就沒人懷疑。

東辭猜測,巫少彌的想法是以戰養兵,和從前金蟒海盜的作法相似。

難怪,燕蛟村民會對島上無處不在的兵士露出畏懼的表情,他們是吃夠了海盜的苦。

霍錦驍慢慢明白這癥結所在。

人手重新調配的事進行得並不順利,商討了到傍晚都沒太多進展,霍錦驍心煩,揮手將人遣散,回了自己屋。

東辭陪著她慢慢走著,勸她:“你離開了一年多,權利又全都放出去,你要知道放權容易收權難,這事急不得,而且就算你將權收回,一個人也顧不過這麽多事,還是要找人顧著,眼下並沒合適的人選。”

“我知道。燕蛟的權我收回之後打算散權,不會再交到一個人手裏。另外現在燕蛟島的兵力太大,養起來吃力,我打算以田商養兵,將島上的地分劃歸軍,戰船與商船整合,每隊商船配給固定戰船,可自行出海行商。你覺得呢?”霍錦驍問他。

“可行,只是實行起來有些困難,那些人並不服你。我建議你還是要啟用巫少彌,另外也要發展燕蛟島原村民,不能讓戰力完全依托外人。”

“我沒打算放棄阿彌,衛所與死士是他建的,仍舊交給他。”霍錦驍與他並肩而行,不疾不徐地討論著島上的事,夕陽微沈,灑出一片金黃。

“島上兵力已夠,平南的人也該撤回了,這樣能節省一大筆開支,也防止島務被人控制。”東辭又道。

“嗯……”她應了聲,沒多語。這事要與祁望商量,但昨天兩人才吵了一架,她實在沒有多餘精力再和他爭執。

說話間,兩人已走到她的院子外,隔著重重樹影,她看到有人跪在自己屋外。

瘦削的背,斑爻的血痕。

不是巫少彌還有何人?

“發生什麽事?”霍錦驍沈下臉進院子,冷道。

“小景姐姐,你終於回來了。他一醒來就說要給你請罪,從早上跪到現在。你在議事廳理事,他又不讓人去吵你,就這麽跪著。”丁鈴仍陪在巫少彌身邊,看到霍錦驍就沖上前。

“師父,少彌知錯,求師父寬恕。”巫少彌聽到她的聲音開口道,嗓間沙啞粗礪。

“你要求的不是我的寬恕。”霍錦驍徑直進屋,只留給他一個背景。

巫少彌便不說話,仍跪得筆直。

“走吧,別在我這兒礙眼。”她的聲音從屋裏傳出。

“我惹師父生氣,就要受罰。師父一日不消氣,我便不起。”巫少彌答道。

“隨便你。”霍錦驍漠然。

“小景姐姐,你別怪他了,這事不能全怨他!”丁鈴看著巫少彌滿背的傷和蒼白虛弱的臉,咬著牙開口,替他辯解。

“丁姑娘,你願意照顧我這孽徒,我很感激,但這是我師門之事,還請姑娘不要插手。”霍錦驍仍舊毫無動容。

丁鈴不由將聲音拔高,有些顫意:“小景姐姐,你別這麽說,阿彌會做這些事,都是為了你,他對你……”

話未完,巫少彌忽然爆喝:“丁鈴!”

他已經意識到丁鈴將要脫口的話是什麽。

丁鈴一震,轉頭看他。他額間青筋浮現,看著她的目光又急又怒又狠,垂在身側的手也已攥成拳頭。她那話便不敢再往下說,只能急得跺腳。

“對我什麽?”沈默片刻,霍錦驍聲音再度響起。

“我對師父滿腔敬意,當初是師父救了我的命,又授我一身武藝,恩同再造,巫少彌對天發誓,絕不背叛師父,若違此誓,天誅地滅。”巫少彌急回,一邊警告地盯著丁鈴。

有些話說出來,不啻於將心剝出,赤/裸於世。他不能說,不敢說,也不必說……因為不會有回應,只能是困擾。

丁鈴終於沈默,目光覆雜地望著他。

霍錦驍又不出聲,片刻後,一物從門裏破空而來,巫少彌毫無閃躲之間。那物無聲無息刺入穴道中,巫少彌應聲而倒。丁鈴嚇了一跳,從他胸前拔/出枚細長的金針。

“針上是安神的藥,他沒事。丁姑娘,麻煩你送他回去,多謝。”霍錦驍此時方開了口。

魏東辭站她身邊,一邊搖頭一邊收起自己的針囊:“粗暴!你既然心軟,又已經原諒了,還裝腔作勢什麽?”

“你這是心疼你的針吧?”霍錦驍看他對那針寶貝得不行,眉頭皺皺,不高興道。

“治病救人的家夥,我能不心疼?”魏東辭痛快承認,看了看她,忽轉身將人按在了椅子上。

霍錦驍被他圈住腰,臉一燙,要掙紮,卻聽他說:“不過我更心疼你。”

“小梨兒,折磨別人就是折磨自己,差不多就行了。”魏東辭說著咬上她圓潤的耳垂。

一來一往,扯平。

霍錦驍避不過去,微喘道:“你到底是在勸我,還是……要占我便宜?”

他嘻嘻一笑:“都有!”

語畢,吻上她的唇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中秋節快樂,我親愛的們!

☆、約定

太久沒回燕蛟, 島已陌生, 要重新拾起少不得費一番苦功,霍錦驍便專註忙碌燕蛟島的島務, 白日拉著東辭親往島上各處巡看,日落後就看各處送上來的文書冊子,其餘諸事皆不理會。

轉眼就是三天。

東辭笑她:“如今你比金鑾殿上的聖上還辛苦。”

霍錦驍轉著酸疼的脖子:“皇上管的大國, 我顧的是小島, 哪能相提並論。如今辛苦點,不過是想趁著這點時間把燕蛟安排妥當,好清清楚楚地交給下一位島主。”

即便打算離開, 她也不想虎頭蛇尾。

“大國也罷,小島也好,費的精力都是一樣的。”東辭將手裏冊子卷起輕輕敲她的頭,笑道。

“說得也是, 還好有你幫我。”霍錦驍將他手裏的冊子抽走,放在手旁一撂書的最上邊。

桌案上的文書和冊子已都分門別類歸置清楚,有東辭幫她, 這些事處理起來輕松許多。上一回沒有準備,商議時讓人爻得無言以對, 如今她已準備妥當,燕蛟之變勢在必行。

不過, 仍欠缺一陣東風。

“島主,祁爺來了。”

正想著,霍錦驍所欠缺的東風就刮到。

“請他進來, 沏茉莉茶來。”她吩咐道。

“小梨兒,我去給你徒弟覆診。”東辭同她告辭。這事他插不上手,也沒打算幹涉,只能他們兩個單獨談。

霍錦驍道過謝,看著東辭出去,又看到慢慢踱來的祁望。

從她發作巫少彌那日起,他們已有四日未見。她忙她的島務,祁望便接手商船隊的事,互不相擾。

祁望似乎瘦了點,眉間有絲倦怠,看她的目光比從前要沈默。兩人站在議事廳的堂上對望片刻,忽然都找不到能開口的話語,最後還是霍錦驍先出聲。

“祁爺,請上座。”她笑著,迎他上座。

從前,無需她客套寒暄,該坐坐,該懶懶,如今再見,卻像客人。

祁望坐下,茶也正好送到,霍錦驍親自端起茶遞到他面前,他接下茶碗,掀起茶蓋輕輕拔著茶面浮葉,騰起的白霧模糊了他的眉眼。

“祁爺,今日請你過來,是有一事相商。”霍錦驍斟酌著開口。

“何事,你說吧。”祁望將茶碗放下,聲音微沈,不見喜怒。

“是關於島上平南人的去留之事。”她還是不習慣與他繞圈子說話,“我看過這一年燕蛟的財資情況以及島上人口,燕蛟蓄兵太多,目前入不敷出,如今是靠著原先金蟒海盜的庫存與去年咱們遠航貿易的收入支撐著,但消耗過大,仍舊只是勉力支撐。我想酌減島上人口與囤兵數量。”

“你想讓我將原先借給燕蛟的人撤回平南?”祁望一語中的。

“嗯。”霍錦驍點頭,又道,“我知道這做法有些過河拆橋之嫌,但燕蛟實際情況擺在這裏,我也只能扮次黑臉,還望祁爺不要怪罪。”

當初為了扶持燕蛟,祁望才留了一批平南人在燕蛟,說是控制也好,監視也罷,雖有他的私心,但他幫過燕蛟也是不折不扣的事。

若沒有他和平南,燕蛟如今也還是當初任人欺淩的島嶼。

這是恩,燕蛟不能忘。

祁望笑了笑,不作答。

她便又道:“祁爺,燕蛟仍舊以平南為尊,按東海附屬島嶼的規矩,每年燕蛟會按本島收入,不論盈虧,都孝敬祁爺與平南。另外,若然附近海域有任何異動,燕蛟人都會與平南共同進退。平南為兄,燕蛟為弟,兄弟之情不會變。”

說著,她將一早準備好的賬冊遞給他:“此乃去年一年燕蛟的收益,包括我跟著你遠航所得,按東海的規矩,我會孝敬平南兩成銀兩,另外再拿一成出來給這一年多駐守在燕蛟的平南兄弟,你看可好?”

東海的規矩,附屬島嶼是要孝敬主島的,有些像納貢,也像賦稅。

祁望接過賬冊扔在手邊並不看:“若我不同意呢?”

“祁爺若不同意,那我還有第二個辦法。”霍錦驍似早有所料。

祁望挑眉,洗耳恭聽。

“我把島給你。”她靜道。

他輕扣桌面的指一頓,指尖僵浮半空。

“這島本來就是為平南才占下的,如今交還給你,也是理所當然,憑借祁爺的能力與才幹,燕蛟只會蒸蒸日上。”

“那你呢?”他展平右手,緊緊貼在桌面上。

“天高海闊,沒有我不能容身之所。”霍錦驍淡道,“祁爺,我希望你考慮清楚。一島不容二主,你若是將燕蛟交給我,日後就不要再幹涉燕蛟之事;若是你覺得我力所不達,現在便可收回。”

祁望此時方端起茶碗,啜飲一口,道:“好,我同意。”

“你同意哪個?”

“讓平南的人撤離燕蛟,把燕蛟交給你。”

霍錦驍略感意外,她說了這麽多,祁望連一句反駁都沒就答應了,這不是他的作風。

“事情談完了?談完了陪我出去走走吧。”他潤過唇,站起,拂袖往外行去。

霍錦驍蹙蹙眉跟去。

————

天色晴好,稻田青青,在海風裏輕搖慢擺。

“記得這地方嗎?”

祁望帶著她在田埂上緩緩走著。

霍錦驍當然記得,這是她初踏燕蛟時第一次出手殺人的地方。那時的她還稚嫩沖動,殺了海盜也不知善後,虧得他出現。

她到現在都清楚記得自己看到樹下他的衣角時心頭的驚喜。為了幫與不幫燕蛟,他們起了小爭執,她賭氣說要脫離平南,他就像現在這樣,靜靜地說,只有他不要的人,從來沒有不要他的人。

她的瀚海征程從燕蛟開始,可與他的矛盾也從燕蛟開始。

祁望沿著田埂一路向下,走過田間小屋,走過舊日哨崗,走過海邊船塢……腳步很慢,慢得像把當年的腥風血雨再走一遍。

最後,他停在船塢前的臨海山崖上。

遠可觀海,碧波萬頃,無邊無際;近能眺島,草舒木展,滿目蔥郁。

昔日炮/火與刀戈盡皆遙遠,生死化作心頭朱砂,永難褪色。

“祁爺,你若有事,不妨直言。”獵獵海風將聲音吹得破碎,她把被風刮亂的發勾到耳後,開口問他。

祁望負手而立,遠觀波瀾壯闊,那是他這輩子心之所向。

“景驍,如今是不是我每說一句話,做一件事,你都覺得我別有目的?”他道,目色蕭索。

霍錦驍站到他身邊,久未言語。

“我從小在東海漂泊,每天都像站在刀尖之上,稍有不慎就覆頂之災,每一步都走得艱難。”人心就在這樣的步步為營中越變越冷酷,可再怎樣硬,卻還留著一絲軟弱,祁望望向她,“你在率性而為之時,我卻過著連說一句話都要在心裏百轉千回的日子,東海和雲谷不一樣,我們也不一樣。”

違心的話說久了就變成真的,他也不記得自己曾是怎樣的人,但誰不是從一個赤子過來的呢?

“祁爺……”他說著,她聽著,竟不知能接何語。

“雲谷是什麽樣的地方?我真好奇,怎會教出你這樣的姑娘來?”祁望有些羨慕。

天下人心往的雲谷,被喻作仙境,相必是個極好的地方,他這輩子,除了海還是海,刀口舔血半生,還沒見過那樣的地方。

“雲谷只是普通小鎮,無甚特別,只是裏邊的人,多是俠義之士,沒有紛爭。天下之大,若無紛爭,處處皆是桃源。”霍錦驍道,“祁爺若有興趣,待他日東海大定,我帶祁爺去雲谷玩,請你喝最烈的酒,吃最好的肘子,品最好的茶,看最美的日出。”

她的話,讓人心往。

“你願意帶我去?”他問她。

他也不知,是東海大定更吸引他些,還是她口中描繪的雲谷更吸引他,又或者有她,有東海,才是他最終所向往的地方。

“如何不願意?你都帶我去了那麽遠的地方,我為何不願意帶你去雲谷?”她笑著反問。

“那好,一言為定!”他舉起掌。

霍錦驍擊之:“一言為定!”

————

與祁望在燕蛟島走了大半日,將平南的人撤回之事議妥,她才回去。

巫少彌還跪在院子裏,這人犟得很,就算當下打暈扛回去,醒了還要過來。丁鈴除了第一天還勸他,也勸霍錦驍之外,後來幾天都不說話,只是在他暈闕時把人帶回去,細心照顧。

正午的陽光烈烈澆在他頭上,他被曬得臉色發白、嘴唇枯皺,眼眶裏血絲滿布,憔悴不堪,卻仍是直挺挺跪著。霍錦驍越過他走到屋外,突然止步。

輕嘆一聲,她轉頭:“起來吧,別跪了。”

“師父原諒我了?”巫少彌大喜,一笑唇便綻裂幾道細小傷口,血絲滲出。

“不原諒你又能如何?”霍錦驍過去扶他。

早就原諒了,不過是磨他性子而已。

“謝謝師父。”巫少彌松口氣,站起時膝蓋一酸,腿軟倒,被她扶住。

她沒說什麽,只將手翻扣住他的脈門,灌入一股內力,像溫暖的水和緩地從他的手上游向四肢百骸的經脈。他閉上眼感受著她的內力,很快運氣全身,再睜睛時疲乏已消了泰半。

“跟我進來。”霍錦驍松手,轉身進屋。

巫少彌隨之慢慢踱進屋中,她已倒好了水遞來,又叫他坐下。

“阿彌,此番我小懲大戒,望你引以為誡,我不希望再有下一回,可記住了?”她坐到他身邊,正色道。

“弟子記住了。”巫少彌捧著水垂了頭。

霍錦驍點點頭,揭過此事,又道:“你的傷如何?”

“沒什麽大礙,有師伯的妙手回春,我沒事。”巫少彌道。

“那也要好好休養,我下手重,你又跪了這些天,傷及經脈,不易調養,別留下病根。”她擡手摸摸他的頭,又道,“我還等著你回來幫我。”

“師父,可是島上出了事?”巫少彌聞言神色一凜,放下水。

“沒,只是我打算整頓燕蛟,重新分派人手管理燕蛟島。你一個人辛苦了這麽久,我打算尋些人幫你。”她說著留意他的表情。

巫少彌並無異/色:“師父,不如讓我跟著你吧。”

“我身邊不用人。你還是繼續負責衛所和戰船,島上的攻防工事仍交給你打理……”霍錦驍慢慢將這幾日的想法與他一一說明。

“聽憑師父吩咐。”巫少彌認真聽完,不加思索應允。

霍錦驍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這徒弟了,膽子大起來能把人嚇死,在她面前又千依百順。

不管如何,祁望和巫少彌能幫她,燕蛟的變革就容易得多,她將話鋒一轉,又道:“還有另一件事要與你商量。”

“什麽事?”他問道。

“關於你和丁姑娘的事。”門沒關,霍錦驍一眼能看到倚在花池邊的丁鈴。

小姑娘垂著頭百無聊賴站著,時不時看一眼他們這兒,在日頭底下像簇漂亮的九重葛。

“我都聽說了,這幾天你傷重,全是她在照顧著。她一個姑娘家如此作為,便不用說,你也該心裏有數。前天她哥哥來探我口風,問到你的親事,因我未曾探明你的心事,便打了馬虎眼,現在我問你,你和丁鈴之間可有情?若是有情,我便出面替你求這門婚,她是姑娘家,這種事還得咱們男方主動,別傷了她的心,你莫像個二木頭一樣。”她正色問他。

“師父,若是無情呢?”巫少彌也看向院裏的姑娘,目光覆雜。

“若是無情,你就別耽誤人家,當拒則拒,不要拖泥帶水,會害了她。”霍錦驍說著不免心裏奇怪,又問他,“怎麽?你不喜歡她?我見你們兩處得極好,還以為……”

巫少彌不語,想著連日來的種種,心也變得柔軟。他怎會不喜歡丁鈴?這麽明快可愛的姑娘,像墻角橫出的一枝九重葛,不期然撞入心裏,就成了夏日一抹亮色,難以忘卻。

可是這喜歡裏似乎缺了些什麽,他也不懂。

“阿彌?”霍錦驍見他發楞,喚了一聲。

巫少彌回神:“我喜歡她,但是……師父,這事我自己來吧。”

“也好,感情這事,為師也是無能為力。你若定下便來和我說,我替你求親。只一點,你記住,若兩情相悅是皆大歡喜,若不能,你可千萬留神,莫太傷她的心。”霍錦驍叮囑他。

“我記住了。”巫少彌應下。

霍錦驍露出從前溫柔的笑。小徒弟長大了,都到了娶親生子的年紀,時光匆促,未留駐足之刻,連她也已年過雙十,是個老姑娘了,仍孑然一人。

當初恨嫁,幾年過去,經歷種種,嫁不嫁人已無所謂。

便是一個人,也沒見她把日子過得糟糕。

如此便好。

————

“公子,殿下的信。”

山崖邊,海風次衣裳吹得如龍蛇狂舞。

佟叔向魏東辭呈上卷成細桿的信。

魏東辭慢慢展信,信上是蠅頭小楷,密密麻麻寫滿整張紙,他越看眉頭越凝。

“公子,出了何事?”佟叔問道。

“‘周陽’醒了。”他冷道。

周陽是當初派去漆琉的細作,但他說的這個,卻是獻上海圖的假周陽。此人在運送紅夷大炮的過程之中遭到滅口,受了重傷被他救下,關在霍翎那兒一直昏迷不醒。

七天前,‘周陽’終於醒了。

除此事外,霍翎這密信裏還寫有一事。

海神三爺,仍在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唔……再有一個月左右可完結?我要給新坑打打廣告了?

☆、戰起

“好吃嗎?

丁鈴趴在桌上, 看著巫少彌夾起個鍋貼送入口中, 便滿眼期待地問他。

鍋貼是她做的。

巫少彌塞了滿口鍋貼,只知道點頭, 丁鈴看得嘻嘻直笑。燕蛟島人人懼怕的巫公子,其實就是個不擅言辭的憨小子,她一點兒都不怕他。

屋門敞著, 風徐徐而入, 吹得人舒坦。長廊下走來幾人,看著兩人有說有笑的模樣,倒都駐足。

“爹娘死得早, 我這妹子一直跟著我在船隊裏混,我是個大老粗,也不懂教養她,縱出她一身野性, 從不肯安靜。”丁喻站在門外,不無感慨。

“長兄如父,丁大哥已經做得很好了。”霍錦驍站在他身邊含笑道。

今早她過來看巫少彌, 半途遇見丁喻,便一起過來。

“嗐, 好什麽?我愁死了,愁她的婚事。”丁喻粗嘆道。

對巫少彌他還是滿意的, 畢竟巫少彌與丁鈴年歲相當,模樣清俊,能力出眾, 身邊也沒有鶯鶯燕燕環繞,怎麽看都是良配。不過最近他有些不滿,暗示了幾番,這對師徒都沒有動靜,他就快憋不住了。

“小景,我不妨與你直言,我丁喻就這一個妹子,誰要是娶了她,我就拿我半個船隊做她的陪嫁!不過如果有人敢辜負她,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替她討回來。”見霍錦驍有些沈默,他又拋出句話。

霍錦驍神情一凜。

丁喻的半個船隊意味著什麽?那幾乎是燕蛟三分一的船力。若巫少彌真與丁鈴成親,就等於牢牢握住這些船力,日後不管他是留在燕蛟還是自求發展,這些船力足夠他在東海立足,且還有了丁喻這個靠山,可謂前途敞亮。而對丁喻來說,這一年多他們留在燕蛟,許多船員已經習慣安穩日子,不願再漂泊,這大概是人的通性,年輕時喜歡闖江湖,上了年紀就好安穩。丁喻也想替自己的屬下求一方安穩樂土,燕蛟是最好的選擇,借丁鈴的婚事,他就能順理成章的促成這事。

聯姻這種事,在門閥世家是鞏固地位的方式,在東海便是擴展實力的手段。丁喻說這樣的話,便意味著巫少彌和丁鈴的感情不再是兩個人的事,已經成為兩個勢力之間的長遠合作的隱形契約。

“丁姑娘有丁大哥這樣的兄長,實乃人生之幸。”霍錦驍笑道,心裏卻有些發沈。

前半句是誘惑,後半句是威脅。

這事若處理不當,無異是替燕蛟惹來大麻煩。

————

正午陽光花白,海風都帶著熱氣,下人們在院子裏灑水降暑,地面被澆得濕漉漉。霍錦驍忙裏偷閑躲在樹蔭下吃井水湃過的西瓜,那股冰爽直沖腦門。

吃了兩大塊瓜,她洗凈手,摸著肚皮歪在藤椅上,嘆道:“好久沒這麽舒坦了。”

“女海梟不好當吧?”東辭坐在一旁泡茶,聞言笑她。

“可不是。”操心島務不夠,還得管人婚事,她自己都沒嫁出去呢!

霍錦驍看著東辭行雲流水的泡茶動作,只覺賞心悅目。

“不止,還要查三爺和紅夷火炮。”東辭遞了杯茶給她。

霍錦驍抱住腦袋:“別說了,我的腦袋。”

東辭把茶擱她面前,道:“小梨兒,我們什麽時候能去平南?”

“怎麽了?”霍錦驍見他神色有異,就收了玩笑的心。

“我接到殿下的信,海神三爺還在東海,而紅夷火炮也被運往東海。平南的船隊比燕蛟大,海事活動也多,消息會比這邊靈通些,我想去平南打探消息。”他道。

“三爺還在?可有人親眼見過?”霍錦驍驚道。

“那倒沒有,只是三爺的命令不斷傳出,漆琉島也沒有動靜,所以梁同康恐怕不是海神三爺。”東辭解釋。

梁同康的死,是個難解的謎。他們一直覺得他是海神三爺,可如今看來卻不像那麽回事。

“昨天我見過祁爺,他說大概還要五六日。平南的人要撤回去,需要時日。”霍錦驍盯著東辭,忽然又問,“東辭,你是不是有事瞞我?”

東辭拈起六角梅花杯,小啜一口,道:“沒,只有些疑慮不解之處,尚未厘清。”

霍錦驍挑了眉,朝他挨近:“東辭,你可別騙我!”

她被祁望和巫少彌弄怕了。

東辭伸指戳開她的額:“你這是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繩?連我都要疑心?”

霍錦驍摸摸額頭倚回去,也覺得自己這心態不太對,但似乎很難克制,有時很普通的一件事,她都會在腦中多想幾次,再不像從前那般勇往直前。

祁望說得對,在刀尖上多踩幾次,多餘的同情軟弱會被削去,人也慢慢變得鋒利。

正想著,外頭有人急入院中。

“島主,丁爺同巫公子吵起來了,拎了刀要殺他!”

————

霍錦驍與東辭趕到外院時,正遇上同樣得消息趕來的祁望,三人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,只好匆匆交換過眼神。

外院的蓮池旁邊,丁喻果然提著大刀要砍巫少彌。

“你這臭小子,害我妹妹哭,看我不宰了你!”

粗厚的嗓門打雷一樣響,丁喻揮刀就下,巫少彌只能蹙緊了眉躲,他傷沒好齊全,動了幾下,背上的血又滲出。霍錦驍想也不想便飛身而上,抽出軟劍“叮”一聲撞開他的長刀。

“丁大哥,我這徒弟到底做了什麽事傷了丁姑娘的心,你與我說說,我替你教訓他!”霍錦驍好聲勸著,軟劍卻未移半分。

“你問他!”丁喻氣得臉都漲紅。

霍錦驍轉頭看巫少彌,巫少彌按著肩朝她露了個同樣疑惑的表情。

他也不知道。

“你還裝傻!”丁喻氣極,又揮刀斬去,“我問你,我妹妹對你那麽好,你為何不肯娶她?她到底哪裏配不上你?”

“丁大哥息怒!”霍錦驍嚇一跳,忙接下他的刀,一邊勸說著,“丁姑娘很好,是阿彌配不上她。兒女之事問的是個緣分,我們這些外人很難明白,你先把刀放下……”

她胡亂勸著,頭疼萬分。

巫少彌見霍錦驍被打得頻頻後退,目光頓冷,閃身逼近丁喻,運氣事掌震上他的手腕。丁喻虎口大震,退了兩步,怒道:“你們師徒!”

“我已經向她求親了!”巫少彌喝了句。

霍錦驍和丁喻及旁人都是一楞。

“什麽?”丁喻更是傻眼,“那她哭什麽?”

“哥!”急脆的聲音響過,丁鈴聞風跑來,“你在做什麽?”

“不是這小子欺負了你?我替你出氣。”丁喻道。

丁鈴沖上前,從他手裏把刀奪下,俏臉沈怒,臉上猶帶淚痕:“出什麽氣?又不是他不要我?是我不要他!”

霍錦驍聽得滿頭霧水,轉眼看巫少彌,巫少彌靜道:“她拒絕我的求親。”

“我的好妹子,你這是鬧哪出啊?人家不是要娶你嘛,你既推了這親,回來又哭什麽?”丁喻頓覺自己的頭又大又沈。

“他又不喜歡我,我為何要嫁!一聽說我有哥哥一半船隊做陪嫁,就來求娶,這樣的人,我丁鈴看不上!”丁鈴把刀柄塞回丁喻掌中。

此語一出,在場的人便都表情微妙。

“什麽陪嫁?”巫少彌也滿臉疑惑。

只聽得“嗤”地一聲,霍錦驍笑出聲來:“丁大哥那日與我說笑,要用船隊陪嫁這事,我還來不及告訴阿彌呢,他根本不知道這事。再說了,丁姑娘這陪嫁雖重,我燕蛟巫公子的聘禮……也不見得少!金銀糧草船只,還有燕蛟東南面的田地,如何?”

他們要安穩,沒有比土地更加讓人安心的東西。

“師父!”巫少彌急拽她的袖。

丁喻眼放光芒,才要道好,卻被丁鈴急聲打斷:“那我也不嫁!他心裏有別人。”

“什麽?”霍錦驍看看丁鈴,又望向巫少彌,“你心裏有人了?”

誰能給她個答案?

巫少彌沈默。

丁鈴跺腳:“連自己喜歡誰都不敢說,不中用的!愛娶誰娶誰,反正我不嫁!”

說完話,她扭頭就跑,丁喻恨恨看了眼巫少彌,大聲叫著“妹子”,飛快追了過去。

一場鬧劇,沒有結果。

“阿彌,你到底……”霍錦驍想問他到底在想什麽,瞧著他滿臉郁色,又覺得不好多問。

她完全猜不到他的想法。

“師父,我想娶她,是因為她是個好姑娘,而我和她在一起很舒服,但若一定要問喜歡與否,對不起,我真不知道。我……我弄不明白。”巫少彌臉色差得很,話說完就轉頭離去,也不給人反應機會。

和丁鈴在一起他會很開心,但是不是男女之情,他不懂。心裏也確實藏著個人,可那是有違常倫的無望感情,他死守著最後底線不願越過,慢慢放棄。

說到底,他也不明白自己,愛是不愛,沒有答案。

霍錦驍差點抓狂,再看站在旁邊一直沒出聲的兩人。東辭沖她搖頭,他愛莫能助;祁望似笑非笑,表情像在看好戲,只在人走後說了半句話:“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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